目前分類:阿兵哥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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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伍還不到一個月,但是感覺距離那段時光已經有點遠了。
常常會懷念夏天那段在海邊埋伏看著月昇和日出的日子:
有時候是凌晨兩點到六點,有時候是四點到八點,
兩個人看著漁船,聽著海浪,天南地北的聊,
沒多久天漸漸亮了,周圍出現美麗到不可思議的天空。
然後時間到了,在海面霧氣瀰漫的晨曦中,騎著野郎一二五回營區。
這才發現,原來每天的日出是這麼偉大,每天都是這麼不平凡。

當時覺得不怎麼樣,甚至很想要快點解脫。
但現在才發現那個夏天回想起來竟然有某種光暈,
每回想一次,它就像嗎啡一樣舒服地,近乎催眠地纏繞著我。

侯孝賢說的好,失落的時光總是最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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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1月第3週

在這裡我認識許多年齡相仿,思想豐富的學長,和他們在一起聊天讓我至少沒有忘記自己是誰。至於那些對我們野狗般大吼大叫的,盡量和他們保持適當距離。畢竟是不同世界的人。

來到這裡第一次逛頭城夜市,人在軍中竟然還有時間出來晃晃,感覺不可思議。我買了花生捲冰淇淋,還撈了金魚,又喝了汽水夜市裡看見許多花花世界的人。發現軍隊以外的世界是如此繽紛,不做作,真實。我覺得感動,同時更懷念我的自由。

隊長評語:閱(並且在「不可思議」下方畫了紅線和驚嘆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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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1月第2週

從入伍以來才短短兩個半月,已經睡過好幾張不同的床,換過兩三次營區,感覺自己像候鳥不斷地遷徙。心裡著實想念家中那張自由自在的床,家人們溫柔的對待。時常會掛念起朋友,家人們,不曉得她們此刻在外過著多麼愉快的生活,而我竟然....唉,軍隊生活是不容許任何感性的,我盡量讓自己情感麻木地過著每一天,不要有太多感觸。看著牆外遠方的頭城市區,黃澄澄的燈光,這些是我在此地僅有的慰藉。

這次放假感覺相當短暫,沒有充分的時間和爸媽,朋友相處。自從當了兵之後,我變得非常捨不得與他們分開,很珍惜和他們在一起聊天吃飯的時間就算是作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也讓我感到相當幸福。為了他們我要每天都過得很堅強。

副中隊長評語: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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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0月第2週

來到海巡署已經將近一個禮拜了,生活方面除了洗衣服與上大號比較不方便之外,其他都還算習慣。由於大學時代是在距離此地不遠的中壢市郊區度過,之前也曾經來觀音的蓮花田和海邊閒逛,對於此地有著特別的親切感。這個禮拜擔任打飯班,許多時刻都必須在戶外洗餐具,於是每天都有機會看見美麗的朝陽和日落,天空中也不時有航班固定經過。這樣愉快的天氣,怎麼說都讓我想起那個無憂無慮的大學時光。

這個禮拜天是懇親會,我的爸媽早上五點就從宜蘭出發來看我。我真感謝他們。當了兵之後,真正感覺我的爸媽對我無條件的好。到了下午,我的大學同學也騎著機車過來看我,他們看見我穿海巡署制服都嚇了一跳。我們聊了一下學校發生的事,還有最近上映的電影,吃吃喝喝,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希望放假時還可以一起度過像這樣簡單的幸福時光。

評語:
此篇根本沒人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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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9月第2週

這一個禮拜以來,我常常在夜裡夢見大學同學,夢裡面充滿愉快的氣氛,但醒來以後卻難免有股失落感。那段在大學時期,四周圍盡是文學藝術電影的日子如今似乎離我很遠。

前幾天有個叫做張姐的人物到營上來宣導國軍家屬基金會。看見他充滿渲染力地演說著,身上似乎重疊著許多我所熟悉的女性角色的影子,也是她是我的媽媽,姊姊,阿嬤...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著她聽著她,眼淚就止不住地嘩啦嘩啦掉了下來。在這個沒人性的地方,她讓我想起什麼是人性。

儘管自己是宜蘭人,但在金六結服役的這段期間,我沒有一天不想念宜蘭。操課的時候偶爾瞥見戶外山脈的輪廓,熟悉的百貨公司的身影。雖然家就在附近,我卻感覺好像距離了千萬哩。金六結除了天氣以外,一點也不像真的宜蘭。老實說,我真不喜歡金六結。建築物缺乏美感,人也不怎麼可愛。希望有一天它可以從宜蘭的地圖上消失。

輔導長評語:
也許它有一天會從宜蘭消失,但現在請你好好地過一天算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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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9月第1週

經過了一個上午的莒光日,突然有種時光倒轉的感覺。雖然現在已經是民國九十三年了,『莒光園地』節目中的八股教條和陳腔爛調卻讓人重回民國七十三年。不過這些都是可預期的,反正一切當耳邊風就可以了。

昨天第一次在軍中過夜,雖然很想趕快入眠,可是班長們卻一直拿手電筒來回照射我們,我在心裡用不同語言罵了好幾次髒話。我恨我爸媽,他們不負責任地把我生在台灣,又不幸讓我成為男孩。我恨這個國家。於是我就抱著這種憤怒的情緒入眠。

雖然前一夜我感到如此憤怒,第二天早上五點被叫起床學著折蚊帳和長袖迷彩服時,我的心裡竟然平靜地不可思議,沒有任何抱怨,很逆來順受地接受一切。我感到自己的變化是如此不可思議。


輔導長評語:
一切都當「耳邊風」,你會在這裡過得很難看!
班長他們用手電筒照你們是為你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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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5.17

在海巡署的我現在每天仍然任性地過著自己不受別人干擾的精神生活:
白天卡哨讀:吉本芭娜娜、奈波爾、蘇珊桑塔格……(我的書大家都不喜歡看)
晚上睡覺聽:瓊妮米契爾、巴布迪倫、小約翰史特勞斯……(我的音樂大家都不喜歡聽)
幾乎每天都可以有一點點時間上網讀紐約時報、上MSN聊天……
偶爾當然會和那些(如果不是因為當兵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認識的)人交換生活心得

和他們聊天坦白說有點辛苦。
他們喜歡NBA、線上遊戲、車子、女人、音響、撞球、好萊塢電影、國語流行歌曲……
沒有共通的語彙,感覺彼此的世界離得很遠,
這讓我想念英文系裡那些無論男女老幼總是暢談無礙的朋友們,
我們有自己共同的字彙,自己的術語,連興趣嗜好氣質個性都相差無幾,
如今我才了解當時我們大家多麼相像,多麼屬於同一個世界。

可是我總不能一輩子都和跟我一模一樣的人交朋友吧,
這也是我目前正在思索的人生課題:
所謂「不可能的友誼」真的存在嗎?
(比如說:豪爽太妹和洛可可少女變成好朋友)

當聊天的話題開始轉變成瑣碎的軍隊生活細節,
一夥人邊抽煙爭辯誰當兵比較久、誰過得比較爽、誰應該被教訓、誰很沒有觀念……
諸如此類沒有永恆價值的事情,
我就會開始露出毫無興趣/一切與我無關/並且開始轉移注意力的樣子,
然後自己逃開。

因為我還是無法接受大家花太多時間公開討論一個沒有實質意義的世界,
也不想閱讀別人版上鉅細靡遺地如流水帳寫著無聊軍隊生活,
不喜歡讀是我自己個人喜好問題,
別人想寫當然也是他們的自由我不想干涉,
我只是不想當大家刻版印象中那種當過兵並且熱烈地討論它彷彿熱愛軍隊的那種男人。
彷彿這是件光榮的事情。

生活至少不會像入伍前半年那樣法西斯了。
現在我很少作希區考克式充滿壓迫感的夢,也不會那麼極度地渴望自由或放假,
因為放假/不放假之間的界線好像越來越模糊……

說起來軍隊感覺比較像是一個男子寄宿學校,
或是一個沒什麼意義可是還是不斷運作的龐大官僚株式會社。
隨著時間過去,資歷變老,馬桶的污垢變成不是我刷,垃圾也不再是我分類,
我再也不用撿拾地上別人的陰毛、大過便的衛生紙、廚房排水溝的菜渣,
於是我們獲得了越來越多的自由和閒暇。

我們閒暇的權利當然建立在剝屑他人閒暇的權利之上,
帝國主義剝削第三世界、白人剝削黑人、男人剝削女人、老兵剝削新兵,
這是放諸四海皆準的人性準則。
(因為發現這點而竊喜自己是偉大的思想家)  

不知道為什麼,偶爾我會想起在日本的日子,
比如說在平坦的街道上拿著便利商店的塑膠袋胡亂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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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發現我喜歡在某些地方作被禁止的事情,因為這會讓我得到無比的快感。比如說:在軍中讀書!這讓我覺得叛逆十足。在軍中讀書這件事要比待在學校而不讀書還要叛逆十幾倍。在一個沒有讀書風氣(只有抽煙風氣,而且他們抽煙的姿態很難看)的地方偷偷地實行自己的讀書計畫,讀起書來好像比學生時代還要來得起勁。這也許是叛逆所帶來的快感作祟。在書桌前正襟危坐地打開書本哪有刺激可言;站哨時,以高超的技巧偷讀吉本芭娜娜,卻能給我帶來某種正在瓦解、腐蝕這個體制的快感。我感覺自己是狡猾的白蟻,軍隊是個形式主義的木頭。我沒有正面和他對抗,卻感到某種程度上愉快的精神勝利。

因此每回放假時,除了手拎著一袋換洗衣物之外,還有若干本這十天以來消化完/不完的閒書。然後抱著朝聖的心情,悠閒地以時速三十公里的速度,到鄉下圖書館還書。(並且抱著「天啊,我這禮拜終於在軍中看完《追憶似水年華》的第一部」某種混合著成就感的愉快心情。)

如果我記憶不錯的話,以前大學時代除了上課考試,非必要情況之下我應該是不讀閒書的。小說對我來說歸類於課本。大學時我的閱讀型態就是:每個禮拜雖然規定進度五十頁但總是在最後一天晚上抱著愧疚的心情拖拖拉拉地唸了十頁。大學畢業之後,遠離了隨堂測驗(pop quiz)與文學譬喻的日子,我驚喜地發現小說又再度解放,從課本的位置回到閒書的位置,讀起來再也沒有從前那麼龐大且嚇人,純粹以消遣的態度去讀,竟然能得到不少樂趣。有一天我突然在軍中用三天的時間,情緒激昂地讀完一本兩百多頁的咆哮山莊,我自己也嚇了一跳。這難道是我的英文程度突飛猛進嗎?(每次都要費盡好大功夫解釋英文系是不教英文的,所以英文程度根本不會變好。) 

在那個藏書量稀疏,小小的鄉鎮圖書館裡,每當我感覺快要窮盡書櫃上所有值得讀的(readable)的讀物並且感到絕望時,眼角總會突然瞄到更新奇的書的標題,並且歡天喜地的借下。然後抱著「哇!我終於找到《夜未央》了!」的滿足心情,騎著金旺九十悠閒地在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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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園到南崁一直到台北
我的心情整路都非常快活 儘管有點塞車 
望著窗外有一點點藍的天空 正在起飛的飛機
東南亞勞工 女人洋裝 高樓大廈 
貪婪地享受著呼吸著無比的自由
         無比的自由 

我以為我是雲 
而且天氣還不壞 太陽還沒下山 
我太沉醉於自己的自由幾乎以為我已經退伍了

這兩個月我好像過得太快樂了 
比我大學時期更勤奮唸了好多閒雜書 
多了些時間想人生不變的道理 
認識很多跟我一樣奇怪的男孩
也已經練就在人聲喧嘩之中安靜地讀著自己的『都柏林人』不受干擾
當我專心讀著小說時 
我總是忘記我正在持續進行當兵這件事而且已經持續好幾個月了

噢!真希望可以一直這樣到退伍
  親愛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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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半個月我幾乎每天都要連續站哨四小時。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四小時我可以從台北飛到東京,或者看兩部電影,或者吃完兩次蛋糕下午茶,或者睡一場令人頭昏的午覺。不過這四小時過去我還是停留在原地,什麼地方也到不了。甚至腿還要符合挺直優雅的法西斯美學狀態。在這種煎熬極度不自由的狀態之下,我卻認為這是我在軍隊裡精神最自由最不受束縛的時光。

我的腦袋像普魯斯特一般緬懷著過去我曾經擁有的時光。童年的片段,和朋友交談時的話語,看過的電影,反芻過去的人生,未來的計劃。我越想越遙遠,越想越天馬行空,我發現我可以是個很適合思考的人並且樂在其中。然後似乎在這番追憶似水年華之中,我就不知不覺地解脫了。我的靈魂已經出竅了。這個國家控制了我的身體,卻終究控制不了我的思想和靈魂。我被管束著,監控著,可是我 好自由。想去什麼地方我的靈魂就立刻帶著我飛去。噢,你們了解這種精神自由的最高境界嗎。

我才發現為何每次我想到六O年代電影『消遙騎士』裡那兩個不受世俗羈絆的嬉皮不顧一切地在美國西部展開摩托車之旅,就會感到非比尋常的感動。我終於想通了,他們追求的正是我要追求的啊:自由生命!不受任何世俗虛偽成見牽制的自由生命!唉,這令我感動到幾乎掉下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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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一個月我的生活每天幾乎都差不多
看著遠方的煙囪 天空的顏色 樹的影子 日出和黃昏 不停掠過的飛機 
以過去時態想著自己的人生 童年往事 
想認識的人和我之間的關係 或是一些哲學問題 
然後極度乖巧地打掃 折棉被 上課下課
基本上就是活著 幾乎什麼事也沒幹地活著

所謂的態度乖巧當然都是浮面的假象
因為我常常偷懶並且相信懶散是一種難得的美德
這種小聰明讓我注定這輩子本質上大概永遠都會是叛逆的

每天我都很期待就寢時間的到來 
夢境是我制式化生活最不受拘束最有創意的時刻
極度戲劇化的佛洛伊德場景

這陣子常常夢見已經失去聯絡或漸行漸遠的朋友們在夢裡和我相處愉快
佛洛依德博士暗示我該是與他們重修舊好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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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不自由的十天裡頭我不可思議地在軍隊裡讀了很多書
帶來的『易卜生戲劇選』一個禮拜就讀完了(而且我決定不喜歡易卜生)
還向鄰兵借了馬締斯畫冊 米蘭昆德拉 當代電影美學
(會帶這些書來當兵也蠻奇特的)

所以你知道軍中也是有文藝青年存在的
我們竟然可以互相談論奇士勞斯基 新浪潮 符號學等等 
(說談論也太誇張 我們什麼也不懂只是偶爾提一下名字)

我想再冗長枯燥的書一旦帶入軍隊裡應該通常都能夠順利讀完
也許下次我應該帶幾本厚厚的『安娜卡列尼娜』或『咆哮山莊』
那種在真實世界裡我從來都不會去碰也沒雅興去讀的書

聽起來有點詭異但這段時間我開始真正地愛上閱讀
同時這也是我這輩子『唸英文』最勤快的時刻 
帶來的三本時代雜誌和幾張折來折去的紐約時報已經被我翻到爛
然後我突然想起英文系四年根本不教英文而我也從來不唸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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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軍營裡頭我每天躺在床上都想著一旦獲得自由
我要把腦海中龐大的複雜人生感想
一股作氣毫不保留沒有任何顧忌地寫出來

每天每天想要說話的慾望非常強烈

我已經獲得自由幾天了
卻變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也許是想說的事情太多体積比生命更複雜龐大
鍵盤無法負荷這種洪水般的意識流

寫作是我目前苦悶生活唯一的出口
寫不出心裡的感想像是痰哽在喉嚨裡好難過

無論如何一定要寫出來
想說的話一定要說出來
好像只有寫下什麼才感覺時間不是空白地流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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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再度回到大學生活了
手插口袋穿著球鞋踩著草地在校園裡遊蕩

如果人可以重複地回到過去的話
我現在大概就是以鬼魂的身分重新拜訪我十八歲到二十二歲的青春
在我的身旁那些曾經和我一模一樣的蓄著長髮精神散渙眼神空洞的男子大學生
那就是從前的我

看著他們彷彿可以預見不久的將來一個一個進了軍隊
理了頭髮發現這個世界比想像中殘酷的樣子

好想念當兵前那個天真的狀態
像一張白紙什麼都不要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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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自由與自由之間 

今天的天氣晴朗 陽光亮度剛好
事實證明燈光照明只要穠纖和度恰到好處 
世界看起來就會像個完美的舞台

那年夏天寧靜的海 鐵路 龜山島 樹的影子
太陽底下所有風景都是美麗的秋日時光

安靜的在台北走來走去 
書店 電影院 商場 街道 
想買的東西包括印度畫冊 日本仕女畫冊 和草裙女郎畫冊

自由的人生比不自由的人生容易適應
我已經忘記自己曾經是不自由的 
而且往後在自由與自由之間也是不自由的


【星期六】雋永的下午

獨生子的日子
老爸老媽與我三人去吃下午茶 
最近我們的閒暇活動變得很中產階級

今天陽光非常充足 我很容易被天氣感動
天氣好的時候我會相信上帝是個偉大的藝術家 

這麼一個雋永的下午 陽光好像比較屬於七O年代
我的腦海裡迴盪著Neil Young溫柔的聲音 
眼前是巧克力蛋糕與茉莉花茶凍還有一盤沾著番茄醬的薯條
全部都是軍中吃不到的食物

晚上我們去唱卡拉OK
意難忘/相思河畔/南海姑娘 這些歌都是我的年代
老媽說以後放假我們三人都要好好玩樂 補償平日的苦悶

越來越珍惜這種看來煞不起眼的日常生活
無聊的每一天其實就是人生最幸福的常態 
我們的人生是小津安二郎映畫

我想我四十歲以後大概會變成一個小說家
雖然我不太擅長講故事 也寫不出很長的文章
但應該是遲早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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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當兵很強烈的一個感想就是
好想念學生生涯 想重拾書本 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讀
勝過頂著鋼盔聽我一點興趣也沒有的軍訓課

每天晚上我都夢見不同的大學同學
那夢境都很美好 幾乎漾著柔和的古典樂
充滿昏黃的懷舊氣息 
但是醒來的那一刻就像斷電一樣「啪」地什麼都消失了

我開始覺得夢才是真的 現實都是假的
五點起床之後的人生從折蚊帳開始就是永遠醒不來的惡夢

(2)

軍中是個文化沙漠 
寧願讓你發呆出公差也不給你時間讀書不讓你看報紙

懇親會那天我拜託老媽到誠品書店幫我帶了兩份破報來
打開破報瞥見熟悉的字眼 我眼眶開始濕潤
原來外面的世界這麼繽紛 
有藝術有電影各種論述社會運動而且沒有八股文 

軍中沒有音樂 
原來沒有音樂的人生真的槁木死枯
不過我有很多歌曲都聽到連編曲的細節都能隨心所欲地撥放
於是每天都有瓊尼米契爾等人在我腦海裡為我唱歌

軍中沒有電影
不過我每天都像是『飛躍杜鵑窩』的傑克尼克遜一樣
活在精神病院中拼命想逃亡(symbolically)
最後一個好好的正常人被這個世界的「規矩」與「紀律」給掐死在精神病院

好想好想看電影 好想聽音樂 好想讀書

(3)

雖然金六結營地離我家不到十分鐘車程 
真正進來之後卻覺得離宜蘭好遙遠
明明人就在宜蘭 卻從沒這麼想念宜蘭過

金六結是個很醜陋的地方 你很難不討厭它
充滿毫無美感的建築物 粗魯的軍人 不堪的回憶
希望有一天它可以從宜蘭的地圖上消失 永遠消失 

有時候我會想像自己是三島由紀夫筆下的人物
像金閣寺的男主角一樣醞釀好完整計畫把整個醜陋的營區燒掉
金六結太醜 我的世界沒辦法容忍這種怪獸 必須摧毀
把所有標語制度教條國旗國歌蔣公銅像軍官都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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