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5.17

在海巡署的我現在每天仍然任性地過著自己不受別人干擾的精神生活:
白天卡哨讀:吉本芭娜娜、奈波爾、蘇珊桑塔格……(我的書大家都不喜歡看)
晚上睡覺聽:瓊妮米契爾、巴布迪倫、小約翰史特勞斯……(我的音樂大家都不喜歡聽)
幾乎每天都可以有一點點時間上網讀紐約時報、上MSN聊天……
偶爾當然會和那些(如果不是因為當兵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認識的)人交換生活心得

和他們聊天坦白說有點辛苦。
他們喜歡NBA、線上遊戲、車子、女人、音響、撞球、好萊塢電影、國語流行歌曲……
沒有共通的語彙,感覺彼此的世界離得很遠,
這讓我想念英文系裡那些無論男女老幼總是暢談無礙的朋友們,
我們有自己共同的字彙,自己的術語,連興趣嗜好氣質個性都相差無幾,
如今我才了解當時我們大家多麼相像,多麼屬於同一個世界。

可是我總不能一輩子都和跟我一模一樣的人交朋友吧,
這也是我目前正在思索的人生課題:
所謂「不可能的友誼」真的存在嗎?
(比如說:豪爽太妹和洛可可少女變成好朋友)

當聊天的話題開始轉變成瑣碎的軍隊生活細節,
一夥人邊抽煙爭辯誰當兵比較久、誰過得比較爽、誰應該被教訓、誰很沒有觀念……
諸如此類沒有永恆價值的事情,
我就會開始露出毫無興趣/一切與我無關/並且開始轉移注意力的樣子,
然後自己逃開。

因為我還是無法接受大家花太多時間公開討論一個沒有實質意義的世界,
也不想閱讀別人版上鉅細靡遺地如流水帳寫著無聊軍隊生活,
不喜歡讀是我自己個人喜好問題,
別人想寫當然也是他們的自由我不想干涉,
我只是不想當大家刻版印象中那種當過兵並且熱烈地討論它彷彿熱愛軍隊的那種男人。
彷彿這是件光榮的事情。

生活至少不會像入伍前半年那樣法西斯了。
現在我很少作希區考克式充滿壓迫感的夢,也不會那麼極度地渴望自由或放假,
因為放假/不放假之間的界線好像越來越模糊……

說起來軍隊感覺比較像是一個男子寄宿學校,
或是一個沒什麼意義可是還是不斷運作的龐大官僚株式會社。
隨著時間過去,資歷變老,馬桶的污垢變成不是我刷,垃圾也不再是我分類,
我再也不用撿拾地上別人的陰毛、大過便的衛生紙、廚房排水溝的菜渣,
於是我們獲得了越來越多的自由和閒暇。

我們閒暇的權利當然建立在剝屑他人閒暇的權利之上,
帝國主義剝削第三世界、白人剝削黑人、男人剝削女人、老兵剝削新兵,
這是放諸四海皆準的人性準則。
(因為發現這點而竊喜自己是偉大的思想家)  

不知道為什麼,偶爾我會想起在日本的日子,
比如說在平坦的街道上拿著便利商店的塑膠袋胡亂散步,
每天都講著我自己也不知道文法正不正確的語言,
在一個不認識的地方單純地活著,很有存在感的一段時光。

還有大學生活的某些沒有什麼意義的片段:
比如說夏天裡宿舍的光景、電風扇運轉的聲音、黃昏時的陽台、遠方的高速公路,
總是讓我懷念地不得了。

總是在最不經意的時候讓無意識中的時光再現,
然後不斷地反芻它們的意義,多麼普魯斯特。

退伍之後,我想要去日本生活一段時間,
如果不是日本,就是印度,要不然泰國也可以,
想要把這一段台灣的記憶拋在腦後一段時間。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寶貝,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變成怎麼不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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