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不良少年週記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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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這篇情書特別要獻給台灣的中山美穗,願她的清海無上師地位能夠屹立不搖。喔,我已經找到瓊拜雅的接班人了,請你無需費心。



村上春樹又推出了新的長篇小說,我毫不期待也沒有想讀的欲望。自從《黑夜之後》,我完全不想知道他下一步又要幹嘛。這次的《沒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禮之年》,標題聽起來彷彿是一個沒有校稿過的災難。甚至每年諾貝爾文學獎一公布,只要得獎人不是村上春樹,我就會如釋重負地鬆一口氣:「好險!請把這個獎頒給更有寫作理想和社會抱負的人吧。」

這麼說有點忘恩負義,我的青春有一部分都獻給了村上春樹的小說和散文,他可以說是我的寫作啟蒙老師之一。我認為他最好的狀態,就是二十九歲剛出道時所寫出來的《聽風的歌》。那是一本影響我很大的小說,那種充滿跳躍感的瀟灑寫法是我嚮往的境界,讓我知道原來「寫作」可以跳脫固定形式,沒有任何包袱,可惜這樣的自由自在即使已經六十多歲的他也無法超越。

但是在那之後的長篇小說,常常讓人覺得「靠,又來了!」,總是過於冗長,讀完後都有一種「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空虛感,更令我無可忍受的是書中那些意義不明的哀傷性愛,那種極度脫離現實,純男性妄想的三流色情敘述。加上這幾年他陸續寫了一些向世界文學名著致敬的作品,那種「好想要得獎」和「好想留名青史」的急迫欲望,真令人不忍翻閱。

無獨有偶地,陳綺貞也即將推出新專輯,雖然她已經不需要我這個歌迷。當全世界都還沒喜歡陳綺貞時,我已經買了她的唱片。她的《讓我想一想》陪伴我度過寂寞的男子高校時代,是我十七歲到三十二歲之間百聽不厭的原聲帶。當年的她聲音冷靜又理性,搭配著雋永若有似無的弦樂編曲,總在失眠的夜裡帶給我無限溫暖。我感覺這是最適合她的歌唱方式。

當時我還以為,陳綺貞將來會變成像瓊拜雅(Joan Baez)或瓊妮米契爾(Joni Mitchell)式的偉大民謠女歌手 ─── 我太高估她了。認真地回頭檢視她的歌詞,一直以來的清新脫俗原來只是虛無縹渺,內容也總是無關緊要的小情小愛,那種沈溺於幸福的小女人口吻突然令我不耐:「快告訴我,你還愛我,用我最後溫柔的請求。」如果沒告訴我作者是陳綺貞,我還以為是哪個無病呻吟的東區女子呢。

我們慢慢看她從真摯誠懇的女大學生,變成萬人膜拜、不食人間煙火的公主。從清爽的蔬果汁,變成灑了太多糖粉的甜甜圈。當我回過神來,她已經又變成公車車廂廣告上代言化妝品的完美無暇女明星,當我們在台北街頭眼神交會的那一刻,我終於領悟了:她根本不想當什麼瓊拜雅,她只想當(假的)中山美穗。我既替她感到欣慰也莫名失落。

也許所謂的變成大人,就是看穿村上春樹和陳綺貞所扮演的空洞符號,發現他們的自戀與自溺本質和清海無上師那種奇妙宗教領袖毫無差別。把這一切想通,偶像幻滅了之後,才能得到解脫和重生。

三十歲以前,讀村上春樹和聽陳綺貞,對你的青春會帶來撫慰。三十歲以後,還繼續信仰村上春樹和期待陳綺貞新專輯的人,恐怕永遠也等不到救贖。當他們的青春階段性任務完成,也是我們該從他們身上畢業的時候了。

再見了,綺貞和春樹!跟你們借來的小確幸全都還給你們。


(原載於自由時報週末生活版 11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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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到鄉下老家,我總喜歡偷窺弟弟的房間。我們長大後很少交談,即使住在同一個城市卻也不常聯絡。我喜歡從房間擺設的細節中去猜測他最近的人生改變。也許是生長背景相同,導致喜好也差不多。他書架上的書常常和我重複,我想聽的唱片他都會搶先買。

 

書櫃最底下那層,有好多我們曾經一起聽過的國語唱片和卡帶。一大堆歌詞本和塑膠外殼散亂著,看得出主人刻意保持凌亂不想整理。專輯封面上這些當年走在時代尖端的玉女歌手們,如今看來簡直不合時宜地可笑,人生真的好幽默。

 

忘記在哪裡聽說過:「年輕時聽過的歌曲就是最美好的音樂,將來不會出現更好聽的東西了。」是的,我的青春都記錄在這些過期國語玉女流行歌曲裡。那些哀傷自溺愛死你愛死我的芭樂歌詞,還有甜滋滋的旋律們,都曾經撫慰著我那未成熟的少男心靈。

 

例如這卷已經發霉的范曉萱《自言自語》卡帶,陪伴過某個十四歲男孩段考下午的苦悶溫書假。國中畢業旅行的遊覽車上,辛曉琪《遺忘》跟著我們一路吵吵鬧鬧地從東北角到南投。高一上學前的每個秋天早晨,我總要聽過一遍許如芸《如果雲知道》才會出門。李玟《過完冬季》是除夕上午我們穿著毛衣一起騎腳踏車到鎮上的唱片行去買的。陳潔儀《心痛》讓我想起當年花時間背誦的中國大陸各省份鐵路名稱如今完全用不到。王菲唱著《當時的月亮》的那年秋天,我剛好滿十八歲,世界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等到年齡脫離十字頭以後,我們幾乎不再像從前那樣,把自己的心情寄託在這些傻呼呼的國語流行歌曲裡,於是這些過期的唱片也立刻成為失去意義的消耗品。沒有人有勇氣把它們裝進垃圾袋,明知道繼續留在這櫃子裡積灰塵幾十年也不會讓我們更加幸福。

 

既然如此,在這虛擬的紙上KTV包廂裡,請容我獻唱一首范曉萱《Rain》,送給現場所有九〇年代長大的六七年級生,向我們已經過期腐爛的青春致敬然後告別吧!

 

什麼?你問我為什麼要挑這一首?因為范曉萱彷彿是一個關於青春的最恰當譬喻:她的過去與現在之間的戲劇性改變,彷彿暗示著我們:「嘿,林北再也回不去了。但那又怎樣,現在不是更好嗎?」(音樂前奏響起)

 

看著音樂錄影帶裡,當年她那小鹿般的少女無辜眼神,搭配著這煽情至極的弦樂編曲,總是讓我感傷地想要哭。「我看著你那被淋濕的臉,還有一片樹葉貼在頭髮上面。」多麼沒有心機,毫無半點算計的歌詞。我要用一種認真且嚴肅的態度,不帶任何諷刺和玩笑意味地唱完這首歌,彷彿我們正活在天真爛漫的一九九五年,而我是一個穿著醜陋運動服,頂著俗氣平頭,還不懂何謂性愛與憤世嫉俗的國中生。

 

 

(自由時報週末生活版 2013/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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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姐是個知足常樂的鄉下阿姨,她不過問世事,幾乎沒有投過票,對於大多數新聞事件都無感,唯獨對於最近的「軍隊虐待致死事件」相當感同身受,只因她也曾經有兩個當過兵的孩子,她很擅長編織與想像從來沒有發生過的痛苦。

 

朱小姐在她二十二歲那年生下第一胎,我的出生把她的少女時代提早終結為了養小孩與整理家務,她沒有時間追求個人志趣,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夢想。她喜歡做手工藝,喜歡看的書是和總裁糾纏不清的羅曼史小說。二十二歲到五十二歲之間,除了家庭相簿裡她的髮型不斷改變,身高不斷被她的小孩追上之外,時光就這麼平淡無奇地過去了。

 

我總是喜歡想像:假如她當時沒有結婚生子,念了大學又做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現在她會不會變成一個截然不同的女強人?比如說,她有可能是龍應台,而我就算再平庸窩囊也可以躺著當個安德烈?

 

入伍那天早晨,她在人群中望著巴士裡的我,臉上掛著一抹至今我仍難以解讀的苦笑:甜中帶酸,笑容中有不安也有欣慰。她高職肄業,出社會不久就懷孕生子,從來沒有學過戲劇理論或方法演技的她,為何情緒可以複雜得這麼到位?如此自然流露、沒有半點虛假感情的演技,在我心中早勝過茱蒂佛斯特或梅莉史翠普,光是這一幕就夠資格拿下幾座人生奧斯卡。

 

在這之前,我對於自己的生命其實並不怎麼愛惜,但當下我才體悟到,我不是一個人活著。即使從此以後在軍中人格被踐踏,也許被炸彈給意外炸死,或者撐不下去選擇上吊自殺,自己痛苦也就算了,為了不讓眼前這個無辜的女人遺憾和難過,我會在軍中好好努力,連她的份一起活下去。說起來我的軍隊生活幾乎全部都是為了她撐完的。

 

跟性格扁平的爸爸們比起來,媽媽們似乎都是戲劇性格強烈的偉大女演員。朱小姐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演技已經夠資格入圍奧斯卡,此時此刻她戴著老花眼鏡讀報紙,也猜不到這篇文章其實關於她。她只是個知足常樂的鄉下阿姨,不喜歡過問世事。

 

 

(自由時報週末生活版 2013/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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