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少年日記

無意間發現一本筆記本
那是我去年夏天時在軍中穿著防彈背心背著槍卡哨
一邊吹著電扇一邊讀村上春樹《聽風的歌》抄寫下來的句子

＊　報告電視新聞的撥音員，正得意洋洋地斷言今天將是夏天以來最熱的一天。
＊　話說回來，夏天已經快要過去了，怎麼樣？這個夏天過的愉快嘛？
＊　「真沒想到會變這麼熱，簡直是地獄嘛」「地獄比這更熱」
＊　雖然很熱，不過卻是愉快的一天。
＊　非常熱的夏夜，熱得蛋都可能變成半熟的程度。
＊　今天天氣還是熱得令人受不了，不過讓我們聽聽愉快的搖滾樂把熱氣吹散好不好？
　　美好的音樂就是為這個存在的。
＊　今天最高氣溫你猜幾度？三十七度噢。就算是夏天，也太熱了。
　　如果是三十七度，說起來一個人安靜不動，還不如抱一個女孩子來得涼快一點。

男十三舍頂樓　
是個適合邊抽菸邊看飛機降落的地方

打開剛買來的印度香菸 一人一支
吸起來感覺很純淨　沒有討人厭的味道
我們幾乎以為這是有益健康的有機香菸

我們並不特別喜歡也不擅長抽煙
與其說是抽煙　不如說是在吸一個抽象的印度
想要慢慢地把一點點印度吸進身體裡面

為了將來前往印度旅行作好準備
我們可能要常常練習抽印度香菸
練習靜坐 用手吃飯 用髒水洗澡 等等

僅僅一根菸的時間
飛機不斷起飛又降落

評陳綺貞《華麗的冒險？》
－加了太多糖粉和香料之後，「甜甜圈化」的陳綺貞


陳綺貞發新專輯那天，我在軍中。當時真的有一股衝動想打電話找正在放假的朋友：「喂，拜託，收假那天幫我帶一張陳綺貞的最新專輯回來，不要買錯喔。」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已，買唱片（特別是自己的偶像）這種事情，還是要親自去唱片行，看見它亮晶晶地擺在架子上，然後歡天喜地拿去櫃檯付賬才有感覺。買唱片就是一種不定期朝拜偶像的儀式，一定要自己去拜才會保佑。

過不久這張唱片真的到了我的手中，但是我不久就聽膩了。這是張毫無刺痛感，無法促進智能或感官刺激的唱片。一場華麗的冒險？這只是每天慣常從巷口走到雜貨店之間的家庭主婦無趣散步罷了。繽紛多樣的編曲雖然意圖是要發掘出不同面相的陳綺貞，但是加了太多糖粉和香料之後，加上近來的她「明顯地」喜歡用女孩懷春式撒嬌心情的娃娃音唱歌（媽的，該不會是談戀愛惹的禍吧！），這樣子的陳綺貞已經「甜甜圈化」了。

可怕的是，就連她自己寫出來的歌都感覺辨識度越來越低，像是一個聯考體制下長大，受ＫＴＶ情歌荼毒太深，套公式寫作文的人寫出來的詞曲（我建議她應該學學人家恩雅，除了自己的音樂之外，不要聽流行歌曲，免得被污染）。就連原本潛力很大，很有另類發揮空間，例如「旅行的意義」這種歌名，唱到最後發現還是離不開小情小愛。（「卻說不出你愛我的原因．．」）；「花的姿態」歌詞天真口語到讓人吐血（「你一直在跟別人玩」「我怎麼可以回來得那麼快」）。鴻鴻寫的「太多」感覺刻意做作，媚俗當清新，裝可愛當有趣。

來到這張專輯之後，我們終於明白為什麼陳綺貞永遠沒辦法變成像JOAN BAEZ 或 JONI MITCHELL歷史性偉大的民謠女歌手，因為她關注的焦點太小了。她寫的詞抽離所有社會脈絡，既沒有瓊拜雅那種宏觀抱負；她寫的曲也稍嫌口水彷彿何處曾聽過，沒有瓊尼米契爾時那種變化多端另類詭異的曲調。陳綺貞不會成為偉大的民謠歌手，不過她也不適合變得太偉大，太有社會關懷和抱負的她會把我們給嚇跑。也許她的特色就在於她的「無關緊要」吧，唱一點小情小愛，一點點星期二的晚上作了什麼事，有時候俏皮淘氣，有時候感傷憂鬱，這樣就夠了，夠迷人了。

從當年的邊緣另類被順利吸收，融入主流音樂市場（若單純以在排行榜上能見度很高看來）。陳綺貞是一個文化研究中「邊緣被主流文化收編」的最好例子。一九九八年當我還是個男子高校生的時候，陳綺貞仍是個無人知曉的另類歌手，我常常聽著她的專輯失眠。回頭再聽當年的第一張專輯《讓我想一想》，那雋永若有似無的安靜編曲似乎是陳綺貞最適合的唱歌方式。當時的她聲音冷靜，理性，帶著一點夜的溫暖。感覺當時的心理年齡反而比現在這種快要三十歲的娃娃音還要成熟許多。如今她卡在清新與媚俗之間的界線，有點尷尬（她的SELF音樂錄影帶，那種長髮飄揚的煽情KTV口水歌拍法，讓我以為她是飛兒樂團的女主唱）。說來說去，還不都是愛之深責之切。對她每次出現都有某種期待，但也不會像個死忠粉絲一樣照單全收，就這樣。

仔細思考了很久，決定將唸研究所的計畫無限期暫緩。打算開始累積一些社會歷練，學會怎麼「生活」比較重要。我喜歡讀書，但是不想把讀書當職業。研究所感覺是一個錯誤的地方，不教你怎麼生活，卻讓你生活品質降低。

像我這種從小到大一直唸書唸到大學的人，世界小的可憐，對於人生的想法也很狹隘，除了一直升學之外沒有其他異想天開的可能性。唸了碩士博士最後到頭來是個只會批判的假精英，沒辦法和草根打成一片，躲在研究室寫虛假的論文來探討社會現象，寫出來的東西口吻天真可笑，和真實世界距離非常遙遠，永遠 都是那副比研究對象高一等的學者姿態，討論言不及義的精英文學，上國家劇院享受高尚娛樂，變成這個社會階層裡不必為生活掙扎也不需要反省的既得利益者。我不想當這種人。

如果要做文化研究，最好是有一些實際的感受跟掙扎，在險惡真實的社會裡打滾過，認真思考過，和那些將來要研究的對象接觸，那種才是真的。在法國香榭大道啜飲著咖啡，談著資本主義對備壓迫者的可惡，這樣固然親民愛民，卻不是真的草根。

在公司被欺負，上班上得很痛苦，在這裡面會思考階級的問題，會關注社會的現實，會在理想跟現實中掙扎。這是學院溫室沒辦法給的。體會過現實無情的壓力，將來接觸草根，看到每一個為了生活而努力卻被社會主流邊緣化的人們，心裡的痛會很真實。

當然會有這些想法絶對是因為在軍中認識一些沒唸過大學的朋友，受他們潛移默化的緣故。他們會作泡芙會煮義大利麵會修機車，這比會寫論文會作研究有趣也有用多了。和他們在一起會覺得自己學歷沒有任何用處，甚至會阻礙自己放下身段去接觸草根。還真得感謝這段軍旅生涯把我從家庭的溫床還有學術界的象牙塔中拯救出來，看一下真實的世界。

另外影響我很大的人就是王文華，每次在電視上看到他，就會領悟到唸書唸太多的人到最後都長得跟他一樣不怎麼吸引人。很會寫文章，卻很不會過生活。不會煮飯，不懂打扮，不會佈置。學歷很高，但品味很糟糕，而且沒有戀愛可以談。媽的，不想變成這種人。

和久違的高中同學三人一起閒晃假日的羅東
他們兩人身上都是曬黑的痕跡
和高中同學不管多久沒見面都不必花時間熱絡
馬上就很熟悉　好像昨天才見過面一般

羅東夜市人山人海　分不清是本地人還是遊客
我們在公園的溜滑梯上坐著　
想著人生的某些重要事情與決定　聊了一點舊日
每次和高中同學相聚就一定得聊一聊荒唐的男子高校時代
那會給我們帶來某種情感聯繫與安全感
高校時代雖然僅僅三年感覺卻像是永遠挖掘不完的寶藏　
永遠聊不完　聊完之後永遠有新的心得出現
那是個詮釋方法很多的青春無限大文本

我完全忘記自己曾經讀過高中了
因為那段日子現在感覺起來　像是十七世紀那麼遙遠

唯一記得的　就是那一兩次猥褻　
那男子高校特有的　泛亂倫氣氛

可是為什麼這幾年來　我一直夢見　
重新穿上白襯衫 打領帶 皮鞋　騎著腳踏車
天天回去去念高中呢

一定是當時有什麼事情還沒有作
該懂的事情還沒弄清楚 就匆匆忙忙地畢業了
連慢跑鞋都放在櫃子裡忘記帶走

一定是當時有什麼事情還沒有作　
可是我想不起來了
我已經變成老男孩了

不可否認的　
想要出書的最快方法就是自殺
只要我任選一種不違法手段順利地死掉　
一夕之間屬於我的任何作品都變得不朽而且偉大
從前人們討厭我遠離我甚至根本不認識我　
覺得我寫的東西狗屁不通孤芳自賞不屑一顧
覺得我這個人噁心巴拉矯柔造作一文不值
從我死掉的那一刻開始
氣候非常戲劇化地改變
我的思想和文筆所有講過的話放過的屁通通變得雋永　
有人會搶著為我的書寫序
那個人可能是我討厭的國中老師或是早就絕交的朋友或是來插花的立委
他們虛情假意地寫著：
「噢！一個才華洋溢可是生命短暫的少年哪．．」
「唉！他原本可以成為全台灣最偉大的劇作家．．」

然後過一陣子大家可以在全省誠品書店買到我的書『台灣男孩的一天』
裡面會收集什麼文章我不知道
真的那麼值得買嗎我不知道
不過大家可以先買當天的蘋果日報裡面會刊登我的死人照片

印度屋叔叔製作【台灣男孩的一天】專輯（２００６年夏天出版）　
曲目先睹為快

＊黃昏的故鄉（duet with 文夏）
＊西螺大橋（instrumental）
＊美麗的三合院
＊黑松汽水阿公
＊大甲媽祖廟（instrumental）
＊自強號車廂
＊美濃？mais non！
＊再見鹿港再見
＊檳榔表妹（psychedlic version）
＊祝你一帆風順
＊Moi，garcon taiwanais！（Bonus Track）

→ Dedicated to all my 縱貫線朋友s who had sponsored my trip with endless generosity in the summer of 2004

天氣很熱的某個星期天
背著很重的登山背包 跳上自強號
必須暫時脫離阻礙成長令人窒死的家庭生活

帶一本《鄧肯自傳》想在旅途中把它讀完
旅行中總是有能力讀完很厚很苦澀的書

心裡面一直嚮往王哥柳哥瀟灑遊台灣
阿三哥大嬸婆極端寶島之旅
以為在島嶼的某個鄉鎮市可以找到我心中的老台灣

從小社會課本讀到大 神秘的嘉南平原
終於再度來到你的懷抱
對於太過鄉土氣息的地名總是沒有抵抗力

我親愛的甘蔗園 鳳梨田 海水養殖區
青春縱貫線 再見 南國再見
希望將來有錢可以買一棟美麗的三合院

Ａ＝男子高校畢業　２２歲
Ｂ＝男子高校畢業　２５歲

Ａ：請對男子高校，發表一點過來人的感想。
Ｂ：嗯，每天穿著硬梆梆的制服，一定要不紮；
　　也許整天都想著女孩，但整天看到都是男生。

Ａ：這個世界為什麼有男校這回事？
Ｂ：同性戀發明的。
Ａ：哈，不可能吧！既然這樣，為什麼男校還要禁止同性戀？
Ｂ：在禁止中獲得的樂趣更大呀！

Ａ：如果我問「你是好男孩，還是壞男孩」你的直覺反應是．．．？
Ｂ：壞男孩！！！（奸笑）

Ａ：壞男孩都做些什麼事呢？
Ｂ：打手槍、喝酒、耍屌。
Ａ：那好男孩都做些什麼事呢？
Ｂ：唸書囉、聽老師的話、永遠擔心寫不完的功課、或者收集郵票等等。
Ａ：好男孩也會打手槍吧？他們只是不說而已。
Ｂ：不不不，打手槍是男孩變壞的開始。
　　在學會打手槍之前，我一直都覺得我是個好男孩。

懶洋洋的星期天 陽光很溫暖
令我想起東京的晴天
適合曬棉被 讀報紙 吃飯
於是什麼事都沒做

如果你要給我機會讓我回到無憂無慮
眼前有各種可能性 毫無包袱的九歲 十六歲
或者二十二歲之前 然後重新活一次
我當然想 我想的要命

我當然懷念我還是男孩的時候 我還是各種男孩的時候
運動衫乖巧男孩 腳踏車男孩 整理房間男孩
男子高校衣衫不整男孩 偷偷在廁所接吻男孩
煩惱男孩 偏執狂男孩 賤男孩

也許我懷念的不只是我自己
還有我那曾經是男孩的弟弟 我那曾經是少女的媽媽
我那些都是孩子的朋友 甚至當時的世界
那八九零年代的氛圍永遠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那灰塵 那午後 那當時心境
比起世故的現在 我怎能不懷念
那個已經失去的年少時的天真空白悠閒的狀態
當時的我與這世界所有的對話

可是 可是 可是

我想我還是不會回去
我喜歡現在的我 一直在改變 我連把握都來不及

至少現在的我
每天都似乎比昨天聰明一點
每天都好像從睡夢中醒過來一點
每天講出來的話都比昨天誠實一點
更看懂世界一點 摸透人生一點

二十二歲很好 現在似乎比過去好
我捨不得回去了

二十一歲的四五月的春天
因為無時無刻都可以喝到吉利果汽水(蘋果口味)
人生一直處於相當愉快的狀態

我太天真了
以為吉利果汽水將會永遠地定居在便利商店裡
怎麼也沒想到原來仍然是期間限定的懷舊物品
春天過去以後就沒有夏天了
壽命相當地短

冷藏庫裡吉利果同學原來的座位
被可口可樂同學的更大更肥的香草新包裝給佔領了

我們這島嶼需要這麼多不同口味的可口可樂嗎
這無所不在的台灣太古可口可樂公司

所以再會了 黑松公司的吉利果同學
可哀的曇花一現

媽媽寄了信到學校來
這是她十幾年來第一次寫信給我
我嚇到了
自從不必拿聯絡簿給她簽名之後這麼多年
媽媽的字我竟然快要認不出來

媽媽說我是乖小孩 從小到大都沒有讓他擔心
她說她要省吃儉用 讓我出國唸書
所以不要再想著去美國的事了

字很醜很醜
我邊看邊哭

我計劃今年夏天一定要去米國一趟。
不參加遊學也非打工，純流浪。

應該是我自己獲得第一手美國經驗的時候了
乘灰狗巴士在公路上看玉米田風景，
看大峽谷，看小鎮便利商店，看美國胖子，
看美國到底有多大多無趣或多有趣。

我不喜歡世故的城市，我要到鄉下去。
德克薩斯，路易西安那，奧克拉荷馬，南達科達，
背景音樂必須是威廉斯氏充滿米國南方氣息的
Car Wheels On the Gravel Road 專輯。

背包裡面要帶很多就算不見了也不會心疼的東西，
壞掉的隨身聽，盜拷CD，破睡褲和爛帆布鞋。
就算在加油站睡著被搶了也沒關係，牙齒沒了幾顆而已。
頂多一身破爛，笑笑地回台灣。

寂寞的時候哭完就沒事了，繼續往下一個地方走。
就是這種旅行的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