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圖:台北野餐計畫之湖畔星期天(不良少年監製)
最近和老朋友相聚時,聊到一些三、五年前發生的事情,
他們問我還記不記得,我說:「當然記得,因為不良少年日記都有記載。」
我們一起打開筆記型電腦查閱,果然鉅細靡遺地寫了很多小細節:
在哪條街幾巷幾號的哪間咖啡店,點了多少東西,聊了什麼話題,和誰誰誰。
根本是把日記當成報導文學來寫了。
我的早期日記果然具有考古功能,對於越來越失憶的我有很大的幫助。
彷彿在讀一個不認識的人的日記,既陌生又有趣。
過去那些不重要的生活細節,現在看起來卻是某種溫暖的人生安慰。
偶爾也想要像年輕時候(?)一樣,每天寫一篇。
但問題是隨著年紀增加,寫作喜好和策略也不一樣了。
與其每天記一些流水帳,現在比較習慣同時累積很多題材,
累積到一定份量之後,看看哪個主題比較充裕,就整理出一篇。
但這樣的後果就是累積到最後,每一篇都嫌不夠好,所以寫不出來,
或者過了時效性,就沒有發表的必要。
如果我死後有人整理我的電腦的話,應該會發現很多未完成的文章,但都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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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篇文章意外被瘋狂轉貼的這件事,讓我相當意外。
原本只是單純發牢騷,卻開始慢慢改變了我的人生,也或許根本沒有。
我還是一樣地上下班,在日本人身旁陪笑作揖。
每天早上起床鼻子還是會過敏,在機場等客人的空檔時一樣會打瞌睡。
我開始和一些很奇妙的人見面。
有一位咖啡店老闆娘指名要和「不良少年」喝咖啡,
她最近才剛幫郭采潔拍完音樂錄影帶,而我常常在她的咖啡店寫日記。
這真是相當奇妙的一個輪迴。
我也意外地和出版社編輯們見了面。
從來不覺得自己文筆好到可以出書,也認為這本日記內容會太過私密或用詞不雅,
但是他們讓我看到和書有關也無關的許多可能性,
寫書也許是對那些存在這世界上討人厭的爛書,對所有想要把我們逼瘋的人事物,的一種反擊和復仇。
於是我非常意外地,
看著他們幫我印出來重達三公斤的四十萬字原稿,裝滿一個紙袋,
我的左手提著我二十幾歲的青春,一起搭捷運。
★
頭腦混沌的時候,我喜歡找以前出版社時代的美編(男,36歲)聊天,
也許是以前一起工作過,一起相互激盪相互吐槽,
和他聊天的時候總會有很多智能上的啟發。
「你覺得『不良少年日記』這本書要賣給誰?」我很疑惑地問。
「當然是賣給『騷人』!」他爽快地回答。
這答案不禁令我莞爾。沒錯,不是普羅大眾,而是騷人。
雖然我也想賣給普羅大眾,而且是不讀書的普羅大眾,
甚至還想送給普羅大眾的我媽和我爸一本,
即使他們讀完之後可能會氣急敗壞地痛哭,外加心臟病發作。
「你也知道『騷人』?」我笑了。
「當然囉。我一看到電影『騷人』的預告片,就覺得這是你的電影,就連配色都是你愛的。」
『騷人』上映那天,為了能夠趕快下班,趕得及九點的晚場電影,
我瘋狂地催餐廳出菜,急著想把食物塞進客人嘴裡,好讓我可以盡早告別他們,恢復自由之身。
下班後,只剩二十分鐘,在林森北路上瘋狂奔跑到售票口,趕緊把電影票買好。
赫然發現我上次買票進電影院,已經是『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的事了。
感想是:這的確是一部很像我的電影。
只是我沒有導演陳映容這麼頹廢
(年齡比我大一歲的她,面容已經開始衰老得像個大嬸)。
電影的前半部對白有趣,故事也很生動,角色也活生生。
電影的後半部開始沈溺,故意不讓觀眾知道導演心裡在想些什麼。
我已經花了電影票錢等著要被你洗腦,聽你說教,你卻閉眼閉嘴拒絕和我溝通,心裡覺得好悶。
不過,這仍是一部視覺上很美的電影。
只是和「騷人」比起來,我比較想要擁抱群眾,尤其是年紀越來越大之後。
★
三十歲,就這麼過去了。
三十一歲是一個陌生的,彷彿不屬於我的數字。
討厭星期一到星期四的我們,總是期待週末或長假到來,
莫名中我們也加速自己老化的速度了。
結果讓我們自己不斷邁向老年的根本不是歲月,而是我們的潛意識許下的願望。
所以今年生日,突然想要安靜地,另類地度過。
平常喜歡野餐的我,想要在一個不可能的時間,在一個不可能的地方,來一場night picnic。
帶著野餐墊,約了朋友一起在寶藏巖某個廢墟的屋頂上野餐,就在晚上八點,
因為不想要過於俗套,所以沒有生日蛋糕,卻有烤鴨和水煎包,還有夏夜晚風。
去過寶藏巖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個非常奇妙的地方,
雖然被公館鬧區包圍,感覺像是荒郊野外,四周還有黃色車燈點綴而成的高架橋。
充滿著某種奇特的,不斷流動的宇宙奧妙感,幾乎類似國際機場。
被我邀請的人,幾乎都是第一次來這裡。
電話中很難描述我們究竟身處何方:
「你穿過一間廟了沒?對。一直走五十公尺之後,看到一個樓梯了嗎?你往三樓爬就會看到我了。」
每個人都在問: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慶生?晚上要怎麼野餐?
我只是想,越來越平凡的我們,需要作一些不平凡的事,來提醒自己是個怪咖,就和電影裡的騷人們一樣。
這是一個 strange but nice birthday。
希望可以慢慢延伸成為一個 strange but nice life。
三十一歲你好,寫完日記的這一刻我才驚覺已經無法去澳洲當屠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