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稿完之後的人生其實蠻安逸的,
很久沒有這種在辦公桌前閒到長青苔的地步,
看無關緊要的雜誌逛無聊的網站也不會有任何進度落後的罪惡感。

手邊緊接著又開始下一期,
我負責那種每年都要來一次的旅遊會話,類似
「請問你有什麼東西要申報嗎?」
「請問您的行李中有攜帶任何農產品或水果嗎?」

對於這種像薑餅人模子般印出來每年出現一次的英文會話,越來越沒有任何激情或火花,
十九歲的時候學校的口語訓練老師對我說:
「你對語言(英語)的熱情如果能夠持續,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現在我二十五歲了,不太敢回去找那位教授,因為我覺得我的心老了,
英文對我來說就是終於哀愁終於枯萎終於陽痿的外國語。

當然那是因為就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對語言的看法又進入另一種層次,
至於是哪種層次我也說不出來,見山不是山見水也不是水,不見樹也不見林,
以前的我天真地以為學會一種外國語就是通往另一個充滿陽光海灘的烏托邦的飛機票,
但現在卻覺得其實學語言沒有那麼多實質上的回饋,
尤其在你一輩子都和台灣脫離不了關係的前提之下。
學語言真正的回饋是很私密的很內心的說不太出來的,
例如一個人念英文雜誌時讀懂別人不太瞭解的那個「什麼」而感到醍醐灌頂沾沾自喜,
例如看色情電影時明白他們興奮時無意識發出的日文對話會讓你更加勃起,
我只是比喻。



這幾天開始嚐到了準時下班是什麼滋味,
幾乎很少碰過下班時天還是亮著的情況,也許那只是因為夏至快要到了。
最害怕有人關心我的生活而問我:「下班後都在做些什麼活動呢?」
這是個非常形而上學的問題,曾經有三四次被這樣問起(包括今天又一次),
頭腦像是突然被凍結一般,發出:「呃……咦……嗯……」之類的破碎言語,
完全想不到任何理性或能夠滿足對方好奇心的話語來回答。
我反芻了一下,發現我沒有所謂生活,比阿兵哥時代更沒有生活也說不定。
這應該是比世界末日還要可怕的事情,

想要每天嚴格地準時下班,比總經理還要早,
想要重新把遺失的存在感找回來,
想要每天都念一點點書。

趁截稿完的空檔把房間整理了百分之七十五。



下班後和同事A(女,24歲,雜誌編輯)去吃晚餐,
吃完後到泰順街60巷的「Mo!Relax」泡咖啡,
原本打算去那裡放鬆一下,什麼也不做,
翻翻架子上的Studio Voice,看看是否會有所啟發或靈感,
想不到花了大部分時間在《青年島耕作》上面,果然是一部很讚的漫畫,
作者對於島耕作的性格刻畫很高明,至少就某種意義上來說,
他是一個剛正不阿,直率善良坦蕩,又不掩飾自己性需求的「健康」異性戀男性,
(這世界上好像一定要對女性身體產生慾望,才是「健康」又「正常」的男子氣慨,該是時候把這論點解構了吧!)
於是他不斷遇到貴人,不斷升職,
不斷跟女人上床(而且每次都是女性勾引他)卻依舊保持他的初衷和好青年性格,
裡頭毫不遮掩的男性觀點很有趣,像吃飯一樣的自然的性交或露點也讓人忍不住莞爾。

最難人可貴的是,我認為這部漫畫把職場的一些卑微和感觸都不著痕跡地畫出來了。
融合了七〇年代日本社會運動的紛爭史,場面調度也很高明,
不愧是一本看了會讓人懂得人情世故和成長的職場漫畫,
身為職場人的我非常能夠認同,看到其中一篇還差點掉眼淚了。

我喜歡Mo!Relax,在那裡幾個小時之後,會發現比較像自己,
好像買回了一點點存在感,也離白天辦公室的世界遠一點,
雖然回家之後也發現身上煙味飄散不去。
(另外,在Mo!Relax不小心聽到鄰座的談話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一直覺得煙和啤酒是個被過度使用並且浪漫化的符碼,
不論在文學中,在連續劇裡,在文藝青年的生活和他們的日記裡,
好像只要做什麼事情配上這兩件物品在一旁就變得瀟灑無比,
其實煙沒那麼浪漫,一點也沒有,煙被賦予太多虛幻的價值。
它的不浪漫程度大概跟隱形眼鏡或每天晚上固定時間倒垃圾或穿過的免洗襪一樣。
抽煙的人有百分之七十的人都是為了裝酷,不是為了真的想抽,
我知道,因為偶爾會抽煙的我也是這麼想。

不過在這個大眾媒體和電視廣告牆不斷製造欲望,讓人分不清欲望是真是假的年代,
真的想抽煙和真的沒那麼想抽煙之間好像已經沒有差別了。
文化研究這麼告訴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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