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還沒有搞清楚DV的操作方法與詳細功能之前,
籌備中的紀錄片《迪化街男孩》終於開拍了,
想起來算是有點冒險,甚至有勇無謀,
今天以前我一直以為我嚷著要拍片是在打嘴炮,
今天以後我發現只要有點天份每個人都可以是導演。

到了迪化街時已經是下午五六點了,
天空有點灰灰的,天氣有點躁熱,好像要下雨。
不過可以住在迪化街的某個角落,感覺真的是很溫暖的一件事。

豈宗一進門就問我:「要不要拿一些復古的鍋碗瓢盆回家?」
因為家裡太多舊東西了,要搬家也不可能全部帶走,
如果我不想要,這些東西全都要丟掉。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我就拿著攝影機跟在他的後頭,
拍他不斷地從他家的每個角落挖出一些懷舊的家具和寶物:
例如大同第一代舊電風扇、奶奶的裁縫機、平井堅的古老的大鐘、
五零年代氛圍的經典吊扇、打不開的復古保險櫃等等。
家裡還有天井和閣樓,養雞養狗的地方,非常老台灣。

不幸的是,我的DV拍了一會兒之後就沒電了。
但豈宗卻不理會,繼續瘋狂地從床底下挖出一堆寶物:
錢幣收集冊,以前的攝影機,小時候爸爸幫他拍的膠捲,
也仍舊滔滔不絕講著他與爺爺或爸爸的童年回憶,可惜都沒拍進去,
這一段沒有拍進去的地方,真的會成為這部片最精彩有趣的部分。

他常和我說他的家族興衰史,
以前全盛時期,爺爺打算把整條松江路全部買下來,
「不過你也知道,所有家庭都富不過三代。」
「所以我的願望是,想要幫家裡恢復從前的興盛。」
我感覺我是在他二十歲的時候就先幫他做好迪化街居民的口述歷史。

好像走在大稻埕隨便那個角落,都有他過往的回憶:
圓環的蚵仔煎,寧夏路的木瓜牛奶攤,延平北路義美門市的蛋捲冰淇淋,
倒閉的大千百貨公司,波麗路西餐廳,永樂國小旁的日本料理,民生西路的豆花店,
豈宗的爺爺在他五歲時就過世了,但他的每段回憶都包含著阿公阿媽,
又溫暖又遺憾的回憶。

這部紀錄片沒有公共電視般的使命,
憑我一個小小沒有資源沒有經費的上班族也不可能,
我只是想單純記錄他的私密童年,一段和地域息息相關卻岌岌可危的情緒記憶,
我想知道男孩子的個人敘事可不可以很親密,
屬於男孩子本身的個人親密敘事(並且與男性沙文世界的大敘事脫離關係)存在嗎?
或者,這樣的親密感只專屬於女性作家們?

夜晚,我們吃完蚵仔煎從寧夏路夜市離開以後,
我和豈宗作了一件很瘋狂也很暢快也很隨性的事情,
我們從大稻埕碼頭出發,沿著新店溪旁邊的河濱公園,一路邊騎邊聊天,
從大同騎到萬華,經過古亭也經過公館,到最後來到景美,
對面的城市也從三重,變成板橋,變成中和,變成永和,再變成新店……
就只是這樣漫無目的的騎著,非常無為的一個晚上。

夜晚河邊的風景很美,氣氛很具暗示性,
這樣的氣氛能夠讓平常話不多,也不常發表感觸的人立即感性起來。
在摩托車上豈宗似乎有感而發地講了很多話,
他用長輩般的語氣對我發表人生感想(明明就小我一歲),
說什麼樣的朋友可以交,什麼樣的朋友最好不要深交,以及交一點酒肉朋友也是必要的,
說他想開民宿,把經營權交給幾個被主流社會遺棄的朋友,照顧他們。
說他前陣子被朋友騙了十幾萬,他覺得花這些錢認清一個人很值得。
說他以後可能還要賺錢養他的堂姐和姑姑,因為小時候她們都很疼愛他。

聽著他的話,看著台北的夜景,吹著晚風,
幾乎覺得這是個雋永的迷幻之夜。雋永又迷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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