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藝術家阿凱帶我們去公館的寶藏巖探險,
我們騎著機車到了寶藏嚴,找了好久都沒找到藝術家的聚落在哪裡,
只有一些老榮民納悶地看著我們闖入他們的地盤。

終於找到了之後,發現在場所有藝術家們都盯著我們瞧,
彷彿我們是外行人,是不速之客,闖入神聖的藝術家地盤 (which we are),
我們在屋頂上晃了一會就被請到屋子裡頭聊天,
一開始還真的很尷尬,我們和誰都不認識,那個氛圍也很詭異,
所以我也一直很矜持,保持微笑安靜和沒意見的狀態,畢竟又不熟,
在場有一個三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他說他的職業是藝術觀察家,
還有一個留著長捲髮,念台大社會系,看起來是個很理想化的社會熱血青年,
他開始很主動地詢問我們的身份背景,這才開始打開話匣子。

我們聊了一會,聽著我的朋友詳細地介紹了自己的身世之後,
(我從頭到尾都沒有介紹自己,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介紹)
此時又走進來兩個同樣赤裸著上身皮膚很健康的陽光青年,
一個頭髮比較長的念輔大心理系,叫做昱安,
一個長相很帥氣的文化大學美術系,叫做阿泰。

清新的寶藏嚴之旅就到這裡為止,之後是很放肆的寶藏嚴夜總會。

我們開始喝酒,阿泰說我太矜持了,感覺我在演一個有很多秘密藏在心裡的的文靜男孩,
他要我把上衣脫掉,只剩下四角褲。因為在寶藏巖,打赤膊就是制服,
阿泰說在寶藏嚴,沒有心機,沒有秘密,沒有偽裝,沒有人會害你,所以你不可以隱瞞什麼事情。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提議說,如果我敢把四角褲脫掉他就幫我口交,
但我正準備脫褲子時他就退縮了,
後來他又改口說要幫我打手槍,我都還沒開始說好,他的手已經伸進來了,
不過他打的手槍一點也沒有感覺,他還說「你怎麼沒勃起?」,後來他就自討沒趣放棄了,
我之所以會把這一段寫進來是因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段插曲,
而且他明明是個微微恐同的異性戀男孩呀。

我們兩人不知怎麼搞的,趁著酒精作祟向對方吐露了一些秘密,
這些秘密都是認識很久才會跟別人說的,而我們才認識不到幾個小時,
他跟我說他在北投一個很壓抑保守的家庭長大,我跟他說我是雙性戀,
他聽完,楞了一下說:
「那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優?」
「難怪你剛剛騙我幫你口交和打手槍!」(←媽的,全部都是他主動提議的啊!)
「你千萬不能對我有非分之想喔!」

「只是用想的也不行嗎?」我像是逗嘴般地問他,
他考慮了一下才回答:「好,用想的可以,但不能採取行動」
後來我們不知道為何聊到梵谷和高更,也許因為他是美術系的吧,
他跟我說梵谷愛高更,可是高更不接受他的愛,他就把耳朵割掉。
我很驚訝,原來梵谷愛高更……

他還說,每個身體都有一個故事。
強壯的人,是因為沒有自信心怕被欺負,想要保護自己才把身體練壯,
肥胖的人,通常也會心寬體胖,精神很放鬆,
瘦弱的人,因為不喜歡食物,或者都活得很壓抑,
我真的打從內心覺得這番話很有道理。

阿泰說,他今年才十九歲,我在一旁羨慕他的年紀,
「你們太晚來寶藏嚴了 我高中就來了」
十九歲可以這麼熱血是很正常的,
我十九歲的時候也是對世界對人生對社會充滿期望和理想,
不過我總覺得等到他們活到我這樣的年紀就會被收編了吧,
他們現在也許會很有自信自己到時候一定不會被收編,
但真相是最後一定都會被收編,活在這樣的社會不被收編是很困難的。

屋子內的窗戶旁掛著「溫柔革命」的招牌,廁所畫著一個阿泰手繪的裸女,
當我聽著阿泰聊他的故事時,旁邊的人正在聊著「社會主義救台灣」。
在這樣的環境裡,他們的存在讓我體內那個死掉已久的藝術家好像又慢慢有了體溫。

後來我還吸了人生第一口大麻(?),
這樣的場所,這樣的組成份子,大麻的出現是可預期的,
也許不懂得吸的方法吧,吸完幾乎沒什麼感覺,
要不是大麻純度不高,要不就是我是個大麻絕緣體,
因為精神恍惚的感覺也像是平常的酒精作祟也不是大麻。

屋子一旁有一整堆不知道從寶藏巖哪間空屋撿來的衣服,
花色圖案設計都相當大膽,好像隨便亂搭就有Men's Non-no的藝術感,
肩寬都很窄,長袖穿上去都變成七分袖或五分袖,
試穿他們撿來的舊衣服,可以想見這個人的身材,
不過這些衣服還真不像老榮民會蒐集的衣物。

在早上五點離開寶藏巖之前,
突然在屋子的角落發現一本樣式很舊,但保存很完整的日記,
仔細讀了幾頁,發現是一個當時念景美女高的十八歲少女日記,
日記上的日期是民國六十八年二月,這位少女現在應該是四十歲歐巴桑了,
少女的名字叫做曼琍,文筆很好,屬於民國六七十年代的拘謹作風
讀著她的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像個人類學家, 正在研讀一個未曾謀面的女孩二十年前的生命史。

日記的內容是她認識了一個念附中的男生,叫做陳宏亮,
可是她認為一個高中女生應該用功讀書而不是花心思談戀愛,一直拒絕他的愛,
讀到她前一天還在日記上寫著,不想和他往來,不要給他機會,也不想再見到他,
後一天卻又寫著,我的心意又轉變了,一見到他心又迷惑了起來,
也因為這次戀愛,讓他「大專」聯考落榜,心情低落,
再翻下去幾頁,已經到了民國七十年,她不知道考上哪所學校,
她有時候心情不好,字跡潦草到我完全看不清楚,
不過整本日記的情節還真的像是連續劇一般曲折迷離,引人入勝,
讓人忍不住翻到下一頁。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裡發現這本日記,
也許他從前住在寶藏巖,但如此珍貴的東西應該搬家也要隨身帶走才對,
讓我突然想看看這少女現在在何方,或許有出版的潛力在也說不定。

看完這本日記我們離開寶藏巖時雨才剛停,街上都是霧
遠方的一零一大樓被埋在霧中只露出一個頭,此時的台北就像紐約。
這一夜過得很迷幻,也很多新的感想。
也突然讓我分不清方才的一切是真是假。

清晨五點騎機車在永和回家的路上冷得要死,
街上只有清道夫和送報生,
真不知道該睡一覺再說,還是直接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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