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日記要搭配這首歌:財津和夫《サボテンの花》(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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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人生很多興趣都是屬於「後天學習的品味」(aquired taste),
沒有人一生下來就喜歡古典樂或爵士樂,喝酒和觀察廢墟,以及難看的藝術片,
但為何會漸漸培養出那些興趣,誰也說不清楚。
例如我每次經過廢墟就會感覺腎上腺素狂飆,很想停下車來去卡一下陰。
到底是生命中的那件事讓我有這樣的膝反射,我真的不清楚。

最近我一直在挖掘日本昭和時代的民謠和演歌,
其中有一位日本音樂家細野晴臣七零年代的民謠專輯讓我很驚豔,
客觀而論像他這樣充滿濃重的野郎臭味,毫無任何表情的歌聲,
甚至沒辦法入圍歌唱比賽的業餘歌聲(並非上述影片)。

但我卻著迷於這首歌某種說不上來,形而上學的「什麼」,
他的男子氣概俗又有力的日文咬字,粗鄙中竟然有種奇怪的變態美感,
加上一直盯著他專輯封面這張蓄著鬍子語焉不詳的類嬉皮照片,
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感動萬分。

配上他寫的奇怪歌詞:
「牆壁是象牙色的,天空是鏡子色的。」
「天空是老鼠色的,戀愛是桃子色的。」

日文歌是完全不押韻的,但細野大叔竟然故意押韻,
這我覺得有趣又古怪,卻又感受到某種我講不出來愉悅的「什麼」。
用科學完全分析不出到底那個成分讓我百聽不厭。

下次去日本要把這張專輯買下來。
細野晴臣《恋は桃色》(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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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年代的時候,我和弟弟喜歡收集國語女歌手的卡帶,
可能因為是兄弟的關係,
當時我們喜歡的音樂品味和歌手幾乎一模一樣。

我們互相討論主打歌「強不強」,跟上一張比有沒有進步,
(現在想起來,我們還真的有當唱片公司執行企畫或行銷的潛力),
還喜歡抄歌詞,然後把歌詞夾在教室的墊板下面,
覺得那歌詞真是打入我小小teenage的心,
一首歌唱再多遍也不會厭倦,

不知道為什麼從人生某段時間之後,
大概是高中畢業以後吧,我開始不聽國語流行歌曲,
心境已經轉變,那樣的歌詞也無法再吸引我。
現在青少年的歌詞說老實話比從前可愛活潑,
但是周杰倫或孫燕姿的歌對我來說
就像是看見女人的胸部一樣——完全沒有感覺。

不過范曉萱長大了,王菲幾乎退隱了,蘇慧倫不紅了,
許茹芸過氣了,林佳儀根本不出唱片了,
弟弟不再跟我說話了。

市面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我沒有同理心也叫不出名字的歌手。
奇怪的是,很多人都是出過一兩張唱片就消失了,
新人越來越多,能夠持久的歌手越來越少,
我們活在一個喜新厭舊的時代。

***

前陣子聽到久未出唱片的范曉萱唱《作自己》,心裡很複雜,
複雜的是對這首歌與對她的觀感。
我並不認同有一個完整的「自己」可以做,
我以為自我的概念到死為止都會是一直流動的,
沒有一個真正的固定不變的自己。

複雜的也是因為都已經不是青少年了,不應該再有「作不作自己」的徬徨,
一個三十幾歲的女生唱「作自己」,會不會顯得自己身份認同有問題?

複雜的同時也是因為,這些她自己創作的歌為什麼都這麼難聽……Orz
就算被歸類成藝術創作也要有美感啊~~

范曉萱長大了,我也長大了,
她變成一個有點古怪,比較有個性,不怎麼曝光的混合體,
我也變成一個有點古怪,個性很差,從來沒曝光過的混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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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大學念的是文學的關係,
我覺得每個人都可以是小說裡的主述者(narattor),
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是這樣的:

文學批評告訴我們:「千萬不要相信那個全知的旁白。」
因為他可能充滿偏見,或根本是個瘋子,
所以他講出來的故事一定要經過讀者大腦判斷才能去解讀。

很多人唸完書或看完電影會去想:「作者到底想要表達什麼?」
但其實讀者的解讀本身可以比作者的創作動機更有力(這應該是羅蘭巴特的理論?)
因此不管怎麼樣的文本,讀者有權力解讀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
所以小津安二郎會認為:真正的文本就是一個「無」字。
蔡明亮也會一直婆婆媽媽地說:你看到什麼就是什麼。

當時讀到這幾點時沒什麼感覺,現在想一想還挺震撼的,
我想這都影響我後來自己的世界觀。

大學時代忘不了那些總是沒有結局或開放結局的短篇小說,
覺得古怪,毫無用處,現在反而覺得那些都是人生的養分。

雖然這跟念文學或戲劇可能沒有絕大關係,跟個人sense比較有關係,
我總覺得我比別人更會解讀別人的話語,當時的氛圍,說話的表情和小動作。
尤其是從來沒說出來的潛台詞。

以前系上有個我很喜歡的教授叫丁乃非,
她說:「英文系畢業等於沒有專長,唯一的專長就是『解讀文本』。」
當時覺得好悲哀,花四年就是為了學會看懂一本小說到底什麼意義嗎?
後來才發現,哈,原來人生就是一個很大的文本。
任何事情都是文本,都可以解讀,也都有文學譬喻(metaphor)。

忘不了看了一學期西部片,覺得每一片都長得一模一樣:
全都是馬、槍、印地安人,而且幾乎只有男演員,
最後學期結束竟然看出一些端倪,瞭解到其中永恆不變的法則,
頓時覺得人生豁然開朗。

很多課都是畢業之後一兩年,甚至經過很久以後才開始發酵,
好比很多電影都是在真實人生中經歷過相同情況才會慢慢看懂,
原來這代表當時的我還不夠心智成熟到能夠理解。

我開始發現整個人生跟小說或電影中的人物很像,都在尋找救襩
沒錯,我覺得每個人畢生在尋找的那個「叫不出來的東西」就是救襩,
救襩很抽象,大概等於《等待果陀》裡面那個無以名狀的「果陀」。

找救襩最快也最懶惰的方法就是去信教,
想像著有一個神掌握著宇宙也愛著你,然後一切都風平浪靜,這當然是一種救襩。
(所以很多人歷經一切人生風雨卻仍找不到救襩之後,就會去信仰宗教。)

我也覺得平易近人的救襩同時也是「治癒系」一直所強調的:
那個能治癒你、撫慰你、替你療傷,給你內心溫暖的東西。

每個人巴望著能夠從日常生活中得到一點救襩。
食物、日劇、KTV、情人、性愛、電影、親情、寵物、名利、學位、錢……

唉,以上竟然是我睡不著在床上領悟(?)的人生小道理。

***

我現在也很希望有人來當我的救襩,
而且那個人最好是蓄鬍,微胖,有胸肌……(嗯,到這裡就夠了,條件不高嘛)
以及常常陪我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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