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檢視自己的人生才發現,原來我是很少跟一群朋友出門玩的人,
大學時代幾乎沒有那種一群同學瘋狂夜遊或熱血環島之類的記憶,
可以說是沒有年輕地活過。

不過倒是常常有一個人去某個地方流浪或探險的經驗。
例如一個人跑到宜蘭縣冬山鄉的廢棄化學工廠裡面拍照,
或者一個人跑到蘇澳的海灘上邊睡午覺。
或是一個人坐船到蘭嶼,在沒有路燈的島上和羊群面面相覷。
或是一個人在冬天的晚上挨著低溫騎著北宜公路回家,愉快地泡著礁溪溫泉。
或是一個人背著背包去印度流浪,吃咖哩,吸大麻,結善緣。

每次出門晚回家老媽總會問:「你到底跑到哪去啊?」(台)
我總是會神秘地說:「沒有啊。」(台)

北橫公路是最近我想要挑戰的地方,
我妄想騎著快要報廢的老爺車金旺經過北橫公路回宜蘭。
不過我不太清楚北橫到底要怎麼走,也不知道騎完到底要花幾個小時,
只知道從新店市到三峽鎮,從三峽鎮到大溪鎮,再從大溪鎮進入復興鄉,然後就是北橫了。

中午一點才從台北市出發,其實時間有點晚了,
我有點擔心天黑了我還沒騎完回家的路,
不過我這個人很頑固,心裡決定要做的事情就一定得不計任何後果馬上完成,
所有理性都沒辦法阻止我。

所以我一路上經過新店三峽然後到大溪,連午餐都懶得吃了,
正要進入北橫公路時,發現路口竟然是蔣介石的陵寢所在地「慈湖」,
這個從小到大只在國立編譯館課本上聽過的「偉大」地方原來就在這裡,
這下可引起我的好奇心了,打算親眼目睹蔣公這身充滿防腐劑的萬年木乃伊到底長什麼樣子,
於是花了十幾分鐘走到了戒備森嚴的陵寢,才發現連個棺木都沒有,
只不過是一塊長方形的木頭狀物體,什麼遺體也看不見,
原來每個觀光客都被耍了,包括許多我身旁操大陸口音的中國遊客。

時代真的不同了,
民國七十幾年以前參觀中正紀念堂或慈湖這種地方是絕對不能穿夾腳拖鞋的,
並且一定要「鞠躬行禮」,態度還得「莊嚴肅靜」,
現在就算你穿細肩帶或小熱褲或吃口香糖或吃檳榔都沒有人管你了。

*** *** *** ***

看著公路指標上寫著:宜蘭=108公里,
心裡面有點後悔,但生性鐵齒的我總認為我有神明眷顧,一定騎得完,
倘若時速40公里,不到3小時就能到宜蘭。

北橫公路剛開始還頗像任何一條通往山地鄉的公路,
也許這裡可以是花蓮、南投或高雄,
你知道就是那種路旁總是賣著蕃茄或高麗菜,設有民宿、卡拉OK、土雞城、活魚三吃或泰雅小吃的山地鄉,
有可愛的原住民坐在路旁,或抽煙或喝小米酒或跟人交談,
還有長相更可愛皮膚黝黑的原住民小孩在玩耍。
喔,我真恨自己不能身為原住民,可以不費力氣就可以得到很深的混血兒輪廓,
考試可以加分上台大,將來還可以出唱片當演員或成為立委高金素梅。

事實證明北橫真的是另外一個不為人知的台灣,
路上常有一些很美又不知名的吊橋,還有路旁不斷流洩的不知名瀑布,
山上長著一大堆長得很有趣的針葉樹,清澈又湍急又吸引人跳進去被水鬼抓的小溪流,
騎到一半還能看到壯觀的榮華大壩洩洪的姿態,真是屌啊。
路旁總是有一些指標寫著:「○○○部落由此進」,感覺就很吸引人。

路上一直沒什麼人,路也很小條,只有單線道,
過了巴陵之後彷彿整條路只剩下我一個人,難道我闖入了台灣的秘境嗎?
彷彿身在某個我不太熟悉也不知道名字的亞洲國家。

騎到一半覺得口渴,拿著我帶來的礦泉水瓶裝著馬路旁流淌的溪水,
一入口發現:「幹!從來不知道水可以這麼好喝!!!」
口感甜美又清爽,彷彿會帶給人不可思議的感動,這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吧!?
這樣的感動連法國貴婦Evian進口瓶裝水都沒辦法給我,而且那只是路旁隨便亂流的山泉水。

越進入深山裡,天色越來越暗,太陽好像已經準備下山,霧也好像越來越濃,
不一會兒竟然開始下起惱人的山區局部性短暫陣雨,
我身上只穿著一件防風夾克和一件短褲,加上夾腳拖鞋,於是全身都濕答答,
身旁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甚至連半台車也沒有,路彷彿無窮無盡永遠也騎不完。

這時候的海拔好像是一千公尺以上,好不容易看到縣界寫著:大同鄉,
我正準備謝天謝地,以為到了宜蘭縣境內就沒事了,快到家了,
沒想到從這裡之後才真正是黃金大考驗。

過了一個小時我好像仍舊在騎車,路怎麼也騎不完,
一直注意路旁的公路里程標,慢慢地從五十多公里變成六十多公理,
雨繼續下個不停,更可怕的是,溫度好像也有點低,
天已經很暗很暗了,機車的車燈不知道為什麼不亮了,
只能用天空的餘光來判斷眼前五公尺以內的路,到最後連餘光都沒了,
只能用僅有的視力看著路旁的白標線,最後連騎到幾公里都完全看不見了。

很荒謬的是,我好像不是第一次把自己逼到這種絕境,
我好像很擅長把自己推到這種非生即死(live or die)的考驗,
然後祖先保佑地又平安回來。

當時大約是晚上七點,路上除了我沒有任何靈長類動物,
周圍昏暗幾乎無光線,配上路旁鬼魅般的高海拔的枯木群和針葉林,
望著那種詭異又神秘的氛圍,也許是太過震撼於它的恐怖或驚訝於它的美,
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氣,
覺得自己好像闖入了《魔戒》般的電玩場景,或是潛入誰的潛意識裡面。
覺得這裡一點也不像是我生長二十多年的台灣。
我以為關於台灣的一切應該都要是熱鬧又溫暖,從來也不知道台灣可以有這樣的風景,
彷彿是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

用最後的耐力和視力騎完,已經是一小時多之後的事了,
我發現我終於來到了平地,路旁的公路里程早就跑到九十多公里,
原來我經歷了完全黑暗的三十公里啊!

回到宜蘭市區,我發現我很狼狽,全身又濕又被泥水濺地髒兮兮,
在外面吃晚餐時,一邊舀著熱湯喝,身上還一邊滴滴答答地滴著水,
那時我有一個幻覺:我覺得我根本不是人,其實是水鬼。

不過我不後悔騎完這趟北橫魔幻之旅,
只不過下一次希望是豔陽高照的綠色公路,而不是第三度空間的無人秘境。
另外我完全不敢跟我老爸老媽說:「其實我不是騎北宜回家,而是騎北橫啦!」
我怕他們瘋了,中年人心臟都很小顆。

順便一提,北橫公路上的山泉水,到了平地還是很甜很好喝!
這也是北橫令人不可思議的地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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